师德心
师德心
中山大学教育学院 古南永
师德有若干层面和内容。最基本的,是有关教育和教师的法律、规章,如国家的教育法、高等教育法、教师法,学校的有关管理规定,以至聘任合同里的相关条款。遵守它们,乃因它们是一种公共的、外在于个人的必须。在这个条件下,能得到工资福利、带薪假期、职业安全等报酬及保障。至少在形式上,它提供了一条底线,在这条底线上,可以说有了基本的职业操行。
可严格地说,这种对外在规则的遵从,是“伦理”,而非“德性”。心理学实验中的许多动物,都能因某些激励机制而强化某种行为。现代社会的激励机制,尽管条款多如牛毛,细如牛毛,基本假设仍不过韩非子所说,“夫治天下必因人情。人情者有好恶,故赏罚可用”。即使有所权变,考虑的因素主要也是才,而非德。近年备受关注的高校教师聘任制,就被形容为“给中才立规矩,为天才留空间”(其实前边还可加上“给庸才设门槛”)。可是人们知道,一方面,外在规范的制定,立足行为而非心理,效果而非动机。它可以管到诸如“真的假文凭”,却难于奈何那些“假的真文凭”。因此有人认为,急功近利的、表面量化的学术评估和管理模式,是当前严重学术腐败的主要原因。另一方面,任何理性化的量化管理体系,都无法绝对公平,因为许多工作是难于量化的,难怪有的医生会发这样的牢骚:“做医生又苦又累,风险大,责任又大,如果工资很低,收点红包心理上平衡些。”照此逻辑,每个职业都不难找到收红包或怠工的理由。为免如此,职业道德被不断地强调。对教育界,师德的必要性是明确的;问题是,在既不能力驱,又不应利诱的情况下,师德如何可能?
自古以来,“报应说”就伴随着道德说教。基督教说,那有德的人有福了;佛教说,善有善报,恶有恶报。但现实世界没这么单纯,人们看到许多善恶无报、黑白颠倒的人和事。为了弥补这个大漏洞,“报应说”只好把兑现的时间尽量延后,比如“末日审判”,比如“不是不报,时候未到”。如果相信灵魂不死,相信“举头三尺有神明”,则或因怕报,或为图报,报应说多少管用。但若不信神,不信邪,算计的时间只在现世今生,则难有宗教般的敬畏、虔诚和耐心,就很容易相信弗洛伊德所说,“假如美德在现世得不到报偿,道德的说教就是徒劳的。”
作为人类中较有知识的群体,教师应该有冷静的头脑认识到这种徒劳。同时,也不因看到这种徒劳而心凉。师德的报偿,还不妨从另外几个角度来看。一方面,似乎不应当向美德索报偿,索偿心会使行善变质为投资。此外,从情感的角度考虑,美德是自动受其结果报偿的,不需外求,正如子女健康成长对父母之爱的报偿一样。泰戈尔有诗:
这世界一度是你的,也永远是你的。
因为你无所企求,你的财富不足以使你欢乐。
你视财富如草芥。
所以你在漫长的岁月里,把你的一切给予我,而在我内心不断赢得你的王国。
一天又一天,你从我的心头买得黎明,并且发现你的爱已刻成了我生命的形象。
在这里,已经很难区分付出与得到。有一种付出,能够让别人更丰富,却不会使自己更贫乏,何乐而不为?
另一方面,有些学术性、思想性的工作,是长时段的文明积淀,它有别于短时段的政策实施,也有别于中时段的制度变革。借用思想史的术语,“革天”的周期远比“革命”和“改革”长。对几年一任的行政领导,“政绩”总要尽快出来;但学术和教育的贡献及报偿,周期是漫长的。学者和教师,有道义上的责任对行政的、“世俗的”报偿保持一种超然、冷静的态度,在理解那些激励机制时,也看到它的适用范围。雨果感叹说:“利益是存在的,肚子是存在的;但肚子不应该是唯一的智慧。唉!登高有时还会下跌,很遗憾这种事历史上常常见到。有一个民族曾显赫一时,它曾处于理想的境界,然后又陷入污泥并还感到称心如意。如果有人问它为什么抛弃苏格拉底去找法斯达夫,它的回答是:‘因为我爱政客。’”(引文选自《悲惨世界》)宋儒张载说: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。”对苏格拉底和张载们,对知识分子,终极的激励恐怕难于指望外在的、人际的和社会的领域,而只能来自心灵的信念、热忱、选择和责任,一种有所为的自觉,有所不为的自律。这一“行规”有时可能会显得无奈,因为无法靠外力强制,而总会有人不自觉自律;但它也是学术尊严、师道尊严所在,因为不受外驱外诱,也就有可能保持“独立之精神、自由之思想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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